翔哥的星期五 | 我们为什么反感对街道消毒,以及什么是好的街道
#我们为什么反感对街道消毒,
以及什么是好的街道#
好的街道应该是服务于街区的。一条街道所带来的愉悦,在于它是人们可以信任和享受的公共空间。无论是野蛮粗暴的消毒,大而无当的建筑,还是千篇一律的规划,都是在破坏人们对于美好街道的想象。
这是专栏“翔哥的星期五”的第3篇文章。
连续7天用雾炮车在大街上喷洒过氧乙酸的安徽怀远县,县委书记被免了。被免的原因到底是疫情防控不力,还是应对措施荒唐,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的是,在大街上喷洒消毒剂的做法已经引起了广泛的批评。可是,既然关上门窗就不用担心消毒剂进到家里,为什么我们还那么关心街道呢?
每一个在城市里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白天出门走在街上。在农村就不一样了,睡觉可以在炕上、在地上,出门可以走在田埂上、野地里。对每一个城里人来说,街道是我们生活中第二重要的空间。所以,前段时间有地方派人到居民家中喷洒消毒剂,与这次怀远县在大街上喷洒消毒剂,都是对我们生活空间的入侵。只不过因为街道是公共的,所以我们很容易忽略这一点。
街道是我们对于一座城市的第一印象,也是我们离开一座城市时最容易回忆和言说的画面。街道承担着交通、社交、休闲、商业、文化等多重功能,更承载着人们对一座城市的想象。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什么是好的街道。
街道最显著的功能是交通。就拿北京和上海来说,二者都是中国有名的“堵城”。我在这两个城市加起来生活了14年,经常开车,也经常骑车和步行。我的切身感受是,如果开车的话,在两个城市的体验其实是差不多的;而步行和骑车时的体验却大不相同。不过,我要说的并不只是一个交通问题。
街道首先是一个空间,空间是无形的,它必须被有形的物体勾勒出来才有意义。就好像我们抬头看天空,并不知道宇宙有多么辽阔。如果没有天安门城楼、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等几个建筑的围合,我们对天安门广场也不可能有什么概念。同样的,街道的空间就取决于建筑本身的尺度以及它们给街道留出的空间尺度。
北京建筑物的体量之大是其他城市难以比拟的。如果要举出中国那些最知名的建筑,我们很容易想到:天安门城楼、人民大会堂、鸟巢、国家大剧院、央视大楼……。不过,还有一点则要细细观察才能发现,北京有非常多的“大院”。它们被高墙围合,占据着巨大的空间。里面各种办公和生活配套设施一应俱全,里面的人跟外面也很少往来。姜文导演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讲的就是这些大院子弟的故事。这几年我国很多城市从政府大院开始启动了“拆墙透绿”的工作,希望北京也能学一学,为人民服务的地方人民却进不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简·雅各布斯在她的名著《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讲到,街段必须要短,也就是说,在街道上应该很容易拐弯。这样做的理由有很多:大街区会带来人和人之间的相互隔离,削弱信任,带来安全问题;大街区意味着较少的路口,而路口往往是最有商机的位置;大街区旁的道路从头到尾往往是同一种风格,令人感到沉闷和单调。
当我在北京街头骑车或者步行,路过这些体量巨大的建筑和大院的时候,会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无所事事,只能感叹自己的渺小,感觉自己像是个“溜墙根儿的”。而上海就非常不同,街边的大小商铺不断吸引着我们的目光。即便我们不会进去消费,它们也提供了一种新鲜感。打个比方,北京的很多街道就像上世纪的电视,每周二的下午不管你怎么切换频道,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彩色圆盘”;而上海的街道就像现在家里的电视,有上百个频道可供选择。即便我们找不到特别想看的节目,只是在这些频道之间切换也足以消磨掉很多时光。在上海,你不知道下个街角会遇到什么;而在北京,你转过这道围墙面对的还是一道围墙。
北京有很多的公园,然而我对北京的印象仍是钢筋水泥的丛林。因为就连这些宝贵的绿地,也是体量巨大且被高大的围墙和宽阔的马路所包围。围墙和门票竖起的壁垒让它们和大院一样自成一体而无法融入城市。拿海淀区来说,我家附近有颐和园、圆明园和香山公园三座大型公园,但是都要开车、停车然后从某一两个特定的入口走进去,而且里面空间巨大、走得很累,所以只有外地朋友来的时候我才会勉为其难陪他们去一趟。而上海的公园虽然普遍不大,却星星点点分布于街道之间,是人们休憩和社交的理想场所。例如市中心的人民公园有十几个出入口与街道连接,人们可以方便地进出,所以著名的“人民公园相亲角”才能诞生在这里。而北京的市中心则是需要买票预约还被限流才能进去的古代禁地,以及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进不去的现代禁地。当然,城市的功能定位不同所以形态不同,这也注定了北京难以成为一个宜居的城市。
在这些大型建筑物和大院之间,北京的道路也是非常之宽,双向八车道甚至更多的道路比比皆是,而留给自行车和行人的空间则非常狭窄,曾经的“世界自行车之都”早已不复存在。作为对比,丹麦的哥本哈根有专供骑行的快速车道;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虽然有双向十车道,但是两侧留了很宽的人行道,并且沿街的商店有很多露天的座位摆在街边,这样就在快速的机动车和静止的建筑物之间形成了一个缓冲,让人感到舒适。而北京马路边的行人面对快速驶过的机动车扬起的尘土或是积水,经常面临无处可逃的境地,只能赶紧离开。
上海的大部分街道并不宽,但是建筑物经常采用“骑楼”的样式,也就是建筑物的一楼临街部分打通为行人走廊,二楼以上就好像骑在走廊上面。著名的网红景点武康大楼就是这样。骑楼不仅可以给行人遮风、遮阳、挡雨,还能营造一种亲和的空间。骑楼不仅是一种中式传统建筑式样,在西方现代建筑中也广泛使用。例如纽约花旗银行总部大厦就采用了类似骑楼的样式,59层的摩天大楼只有几根柱子支撑,打造了高度开放和流动的城市空间。
空间不仅有平面的,还有立体的。北京的高架路很少,城市快速路大多是主路+辅路的形式。这样一方面占地较多,另一方面辅路的车辆车速也很快,容易让行人产生一种紧张感。而上海市区的快速路都是高架,高架下面是车速相对较慢的普通城市道路。这样不仅充分利用了空间,提高了通行效率,而且将快车和慢车分开,桥下的车辆、自行车和行人可以相对和谐地相处,街边的店铺也能得到更多的光顾。当然也需要承认,北京少用高架的优点在于采光较好,而上海的高架路下面则相对阴暗。北京的天气相对凉爽,而上海的天气更加炎热,这两种道路布局适应了两个城市的不同气候特征。
把快速路架到天上的另一个好处是,人们可以方便地穿行马路,而地面上的快速路则对城市产生了分割。即便那些并非快速路的马路,如果路面很宽并且中间有隔离带的话,人们穿行马路的意愿也会大大削弱。所以,上海路边的店铺可以做马路两边的生意,而北京路边的店铺只能做自己所在的半边马路的生意。尽管北京有大量的过街天桥,然而在我看来,它们只是在宣示行人的权利需要让位于车辆而已。
需要强调的是,以上提到的上海仅限于浦西。浦东跟中国大多数城市的新区没什么区别,北京的上地、杭州的滨江、南京的江宁都是如此。如出一辙的宽阔马路和广场,浮华的玻璃幕墙写字楼,体量巨大的建筑和园区……这可以是中国任何一个城市,甚至我在乌鲁木齐生活时都能看到缩小版的浦东。对此我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趣。作为对比,上海已经连续多年开辟了“落叶不扫”景观道,很好地将悬铃木、银杏、栾树、北美枫香等不同树种与区域特点、历史内涵和建筑风格相结合。“落叶不扫”指向的是市民生活和人文气质,而不是盲目求新、求大、求怪,而这些道路绝大多数都在浦西。
一言以蔽之,好的街道应该是服务于街区的。一条街道所带来的愉悦,在于它是人们可以信任和享受的公共空间。无论是野蛮粗暴的消毒,大而无当的建筑,还是千篇一律的规划,都是在破坏人们对于美好街道的想象。正如简·雅各布斯所说,“我们被吸引到那些最好的街道上,不是因为我们必须去,而是因为我们希望去那里”。
扩展阅读:珍妮特·桑迪可汗、赛斯·所罗门诺著,宋平、徐可译,《抢街》,电子工业出版社,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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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编辑 / 辛昊航
责任编辑 / 戴晟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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